如果你有機會到台灣海邊較知名的漁港去觀光,可能會在某些大艘的漁船上,看到一群身材矮小、皮膚黝黑、蓬頭垢面、亂髮亂鬍、穿著不合時宜的長褲配上塑膠拖鞋、有時光著上半身、嘴裡叼著便宜的雜牌菸、講著一口腔調怪異台語的人們,正是本篇文章的主角、來自對岸的討海人 --- 大陸漁工。
儘管他們給你的第一印象實在不怎麼討喜,但是你等等進入海鮮餐廳後品嚐的各式生猛海鮮料理,有很大的機會,就是經由這些大陸漁工長滿厚繭的雙手所打撈上岸的。
「平均每年約有上萬名大陸漁工和六千多名印尼、菲律賓和越南等外籍漁工,在海上為各種台灣漁船工作。這還不包括遠洋漁船在境外雇用以及私雇等漁工。他們替台灣老闆創造出台灣漁業每年五、六百億元的產值,打造出台灣鮪魚第一、魷魚第一的王國版圖。」(中時電子報950820)
可以這麼說,如果把大陸漁工跟外籍漁工從台灣抽離的話,我們的漁業產值起碼會垮掉一半;特別是在人口外流嚴重的漁村地區,由於年輕人漸漸不願從事繁重的漁事工作,因此一個本國漁民搭配五、六個大陸漁工出海作業,是常見的事情。
我當初服役時抽到海巡署、還在海湖營區受訓時,就有聽不少教官講過有關大陸漁工的各種故事,絕大部份是負面的:什麼喝酒鬧事啦、挾持漁船啦、假漁工真偷渡啦,總之是琳瑯滿目,而這些事幾乎都是要由海巡人員來善後處理,聽的大家是人人自危:下部隊時絕對不要分到有大陸漁工的漁港安檢所!
但總是會有幾個衰人必須下地獄,小弟我就是其中一個。結訓後來到東巡局、被分發到八二大隊,大隊長時守仁先生簡短的看完各人的簡歷後,對我說了一句:「你政大新聞畢業的?那千萬不能埋沒你的才能。」於是大筆一揮,把我直接分發到台東新港漁港安檢所---八二大隊轄區第一大港、亦是花東兩縣設籍漁船數最多的第一大港,港內大陸漁工數量:約一百五十人。
我永遠都記得,當晚我坐著夜督車下單位時,是晚上十一點多,外頭下起大雨,雨滴不停打在車窗上的聲音,掩蓋不了我即將前往新港報到的惶恐及不安;外頭幾無路燈的彎曲山路,讓一個小時的車程顯得更加漫長。
到達安檢所、經過兩三天的適應後,學長正式排我擔任「港巡」(港區巡邏)的勤務,而在新港的港巡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:就是每日清點各船的大陸漁工,防止有逃跑情事發生。看著點名簿內一百多位大陸漁工的姓名、照片與設籍船隻,我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,這麼多人是要清查到何年何月才結束啊?
「阿~~~兵~~~勾~~~今日又來點名囉?」看到兩位穿著橘色安檢服、背著香腸救生衣的海巡弟兄遠遠的走過來,一個正在補漁網、旁邊地上擺著一瓶保力達B的矮個子對著我們大叫,這,就是我與大陸漁工的第一次接觸。
一路跟著學長在港區內進行點名的工作時,慢慢發現每日清查其實並不是那麼恐怖的事情,因為同一艘船的大陸漁工通常都會聚在一塊做工作,要不然沒工作時也幾乎都待在船上打發時間,扣掉出海作業的漁船,平日港內差不多大陸漁工人數在六、七十人左右,一艘三、四個一艘三、四個這樣點下去,倒是走完一趟港區約兩個小時就可以搞定這項清查工作;頂多就是幾個漁工很愛跑到別艘船去串門子的,稍微記一下長相姓名就是了。
隨著時間過去,待在安檢所的日子越來越久,等到我自認能夠應付勤務與業務時,便趁著閒暇空檔、開始觀察海邊漁民的生活。畢竟漁港是我之前很少去過的地方,因此幾乎所有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很新鮮的。
我觀察到大陸漁工時,內心冒出的第一個疑問就是:為什麼他們都睡在漁船上?漁船會一直晃來晃去,不是很不好睡嗎?為什麼船主不帶他們回家睡啊?打個地鋪也好,畢竟你的錢都是漁工幫你賺的啊。
後來問人之後才曉得,受限於台灣的法律(似乎是兩岸人民關係條例?),所有受雇於台灣漁船的大陸漁工,一律不准登上台灣的陸地,除非是蓋有「岸置中心」或劃出一塊「暫置區」可以讓大陸漁工居住的漁港之外,其餘都必須「隨船安置」;意思就是你們大陸仔除非是住在政府在港區內幫你們蓋的宿舍之外,其他的都給我乖乖待在船上不准亂跑!
很明顯,新港漁港的港區內並沒有「岸置中心」這種地方(其實全台灣也沒幾個漁港有),至於「暫置區」……呃,根本是一塊什麼都沒有的碼頭,個人覺得只是劃出來好看的。因此看到漁船上晾出一整排的衣物、或是甲板上常散落著鍋子爐子等煮飯器具,便知道這些大陸漁工的確都是以船為家了。
但是叫一個人一整天都待在船上、吃喝拉睡都在船內狹小的空間裡解決,我想很少有人受的了,大陸漁工也是要買菸、買酒、打電話回老家、甚至單純透透氣的,因此三不五時就可以看到他們三兩成群在港區內亂晃,所以我們的任務便多了一項:看到有上岸的大陸漁工,就要把他趕回船上。我們安檢所所長是說,漁工不聽話,就拿電擊器出來嚇他們,不然就把亂跑的漁工抓回安檢所罰站;但是我知道這是人類的天性,防堵不了的,你這陣子把他們趕回船上去,過一會兒他們還是會趁你不注意溜出來亂跑。因此我要是真的有遇到在岸上亂跑的漁工時,頂多就對他好言相勸,反正不要亂跑到不見就好了。至於台灣的法律跟所長的主張,管它去死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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